测试广告1泰和楼。一笔阁 www.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说

    琉璃壁内的水微微带红,  食人鱼们狠狠地龇牙,牙缝塞着几块碎布,它们紧紧盯着壁外的人,  排成一排,  猛撞琉璃壁。

    鲲鹏举着渔网,  手忙脚乱地捞鱼。小二掐个诀,  缓缓从水箱中抽水。

    食人鱼身手敏捷,数次逃过鲲鹏的捕捞。他叹口气,悄悄松开渔网,  手藏在阴影正准备掐个诀,  冷不丁地后脑勺被大勺打中。

    大勺又飞回鱼丸手中,  她叉腰,“要是灵力伤到我的鱼怎么办?老老实实捉,别想偷懒。”

    跳入水箱的男修,名叫钟离亭。

    他浑身湿哒哒,  衣袍碎成一条条,  还带点腥臭味。手背、脖颈、脸颊均被咬出红印,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紧紧地护住头冠。

    鱼丸站在凳子上,  一下下敲他的脑袋,敲一下,他摁一下。

    “都怪你,我的鱼都臭了。”

    钟离亭护着头冠,  以免被她敲掉。他愣愣地开口道“我觉得我也臭了。”

    “哈?”

    鱼丸瞪他一眼,  跳起来痛击他的脑袋。

    钟离亭瘪了嘴,  这不是事实吗,  干嘛还打我。“我会补偿前辈的损失。”

    鱼丸轻哼一声,  从他的后脑勺摘下一条食人鱼,护在怀里,露出慈祥的微笑,轻轻地抚摸它的尾巴,安慰它,“宝贝,受惊了吧,妈妈在这里。”

    她露出七颗牙齿,语气更温柔了,“别害怕,妈妈这就把你下锅哦。”

    和光因为你,它吓得快尿了。

    鱼丸走后,钟离亭自我介绍了一番,他来自天道院。

    和光了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钻透历史、穷尽天理的疯人院,啊呸,天道院。人才辈出天道院,怪不得他会跳进水箱,只为研究食人鱼。

    她隐晦地打量他紧紧护住的头冠。

    修仙界有个传闻,天道院的研究狂日夜耕耘、废寝忘食,以至于发际线后退,逐渐秃头。为此,他们重金向药门求药,但是这个药太有用了,导致新生发油亮发黑,旧的头发灰灰沉沉。

    新发和旧发界限分明,还是会被人看出秃过顶。

    所以,在坤舆界,只有天道院的弟子服包含头冠。

    和光收回视线,淡淡开口道“不知道友找我何事?”

    钟离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推给她一个酒缸。

    和光挑眉,疑惑地看着它。看大小,像酒缸,棕红色的外观,也像酒缸。

    莫非这是谢礼,就像谢鲲给的宝蓝念珠一样。和光接过它,一缸酒做谢礼有点穷酸啊,莫非是什么不出世的好酒,按天道院的研究来看,不是不可能。

    和光掀开盖子,微微吸气,正准备一闻酒香,就听到钟离亭说道,“这是我师兄的骨灰。”

    妈/的。

    她猛地屏住呼吸,推开骨灰缸,脸色发青,神情扭曲。

    我差点和你师兄合为一体。

    和光长长地舒口气,按捺住打死他的怒火,平定情绪,脑海里劝自己,天道院脑子都不正常,脑子都不正常,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钟离亭没看出她情绪不对,直直说出来意。

    “可否帮忙超度师兄的骨灰?”

    半个月前,闭关五十年的师兄临时出关,那日天光大亮,众人前往道贺,他突然大吼一声,“我终于明白了世界的终极”。说完后,他从绝壁崖一跃而下。

    和光垂眸,按礼节,这时应先说节哀顺变,但是她实在好奇。

    “世界的终极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跳崖了。”

    和光……

    最终,她答应了他的请求。

    临走时,钟离亭死皮赖脸地买走了一条食人鱼,他抱着小鱼缸,问道“前辈,不知这鱼该怎么养?有什么禁忌?”

    鱼丸的脸色黑如锅底,“不知道,想怎么养就怎么养。我没打算养这么久,死了就下锅,能活多久看他们的命。”

    查完账本,超度完骨灰,夜幕降临。

    按钟离亭的话,他正在暮乐坊,和光提步往那边去。

    暮乐坊。

    凡人居住的坊市,修士鲜少踏足。没有一丝仙气,罕见地全是凡人的烟火气儿。摆地摊的、逛夜市的全是凡人,间或出没一二两个伪装成凡人的修士。

    坊门口竖着一块石造的牌匾,刻着坊名、占地面积、简略地图和历史变迁。牌匾两边各蹲着一只石狮子,狮子脖颈围着红带,两只眼睛傻乎乎地斜着。

    从街头到巷尾,遍布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和杂技。

    吞铁剑的朱九哥,演杂剧的李老二,拉二胡的曹大爷,卖冰糖葫芦的刘大头,卖凉粉的谢大娘,支着混沌摊子的王家夫妇,画糖人的小老儿……

    成群的小孩子挥舞着拨浪鼓,一个追一个,在人群间晃荡。

    鸡鸣狗叫、招呼吆喝,不绝于耳。

    这一切,仿佛把时间拉回了仙凡混居之前的上古年代。和光在历史书中看见过这样的情景,却远不及此时的平静安稳,阴影里刀光剑影、血火纷飞。

    和光比对地图,穿过主街,向偏僻的凡人居所走去。

    天道院的弟子在那儿摆摊算卦,打响名声,为招新拉人做准备。

    她走到一条偏僻的小巷,昏暗无光,零星地摆着几个小摊,摊主垂头坐地,握笔写写画画,全然没有做生意的打算。

    几个凡人站在巷口,远远地看一眼,走开了。

    莫非走错了?

    “小姑娘,你找谁?”

    和光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小姑娘,莫非是叫她?、

    这可真是个新鲜的称呼。她年少入万佛宗,未修佛之前被称作小屁孩、死小孩等,修佛后,宗内以师兄妹相称,宗外以道友相称。

    还从未有人叫过她小姑娘。

    她循着声音看去,喊话的是摆摊的凡人,他坐在小藤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一把大蒲扇盖在脸上,看不清长相。

    他穿着青色的麻布衣袍,脚下踏着一双草鞋。


    地摊上摆着几本新的坤舆界律例,贴着一张纸条,“无偿自取”。他身旁,竖着一块等身的白布,上面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似我者俗,学我者死。”

    他抬手,袖口墨迹斑斑,微微移开大蒲扇,露出一只锋利却略带笑意的眼睛,声音低沉磁性,“小姑娘,你找谁?”

    和光轻勾唇角,“大叔,这儿是天道院的地摊吗?”

    他抬起眼皮,上下打量她一眼,指了个方向,“疯人院在隔壁,这儿是圣贤儒门的地摊。”

    隔壁,天道院的地摊街。

    两侧是凡人的屋舍,夜明珠高高挂起,地摊一个接一个挤在一起,排满了整条街道。天道院的弟子戴着头冠,整齐着装,一手夹着八卦盘,一手握着龟甲和铜板。

    地摊的名字千奇百怪,蒋星堂、玉莲相、花字青、霄三命、玉壶五星、沈南天五星、鉴三命,配上仙气飘飘的黑白卦道袍,恍若占星大能降世。

    一些地摊为了招徕顾客,起噱头十足而简单易懂的名号。什么“时来运转,命中三劫”、“住宅风水,开运化劫”,更有甚者,明晃晃写着“万派招新,选对宗门,一飞冲天”。

    好多父母拉扯着孩子,站在地摊前,求神问卦。

    方天看了一眼,嘲笑地轻哼一声。

    一群傻子!天道院的套路,他都看透了!

    他们假模假样地算个卦,挑个宗门说出来。要是顾客面露喜色,说明懵准了顾客中意的宗门,他们就一脸忧愁地说这个宗门未来几年发展不好。要是顾客脸色不好,说明没说中,他们就说宗门这一代有天才出世,小孩要是去,恐怕会被压住,很难出头。

    总之,他们说一通,目的是引到天道院身上,大侃特侃天道院的好处,拉拢凡人。

    方天略过所有摊子,目不转睛,径直走向一个角落。

    这个摊子被排挤在最边缘,无人问津。摊子上没有贴任何广告词,没有八卦盘、龟甲、铜板等,任何一切与八卦相关的物什,单单摆着一只金盒子。

    金盒子雕着云朵的花样,金灿灿的,里面插着白玉签,看起来有些俗气,没有一丝仙味儿。

    方天认出来了,他在盛京的藏书阁里见过相关的描述。

    这玩意儿叫金箧玉策,能够预知人的命运,天道院只传给每一代最顶尖的弟子。

    方天走到摊子前,不顾摊主疑惑的眼神,席地而坐,挺起胸膛,自信地开口道“我叫方天,字覆地,以后的道号想叫‘面瓜’”他在“瓜”字上加重音,摊主应该懂得瓜字道号的含义。

    “您看我适合哪个宗门?”

    方天顿了顿,怕摊主像别人一样,拐十八个弯拐到天道院,特意补了一句,“我脑子不太好,不适合天道院。”

    接着,方天说出他的生辰八字。

    钟离亭上下打量他一眼,用神识一扫,吐出几个字,“无相魔门。”

    方天惊异地睁大眼,指着金箧玉策,“你不用这玩意儿吗?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大事,能不能认真点?”

    钟离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语气羞涩,“其实,我不会用这玩意儿。我学的不是八卦星辰一道,这玩意儿是摆出来好看的。”

    加入天道院之前,他以为宗门主修八卦天运。没想到八卦天运是一个很小的分支,小到没几个人,只有快坐化的长老才会去讲课,它也被称为“养老院”。

    不少孩子怀着成为“绝世天算”的梦想加入天道院,进门后才发现被忽悠了。

    现在摆地摊的宗内精挑细选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口才好的弟子,出来忽悠新弟子,别说摇龟甲了,他们说不定连八卦方位都分不清。

    钟离亭口才不好,不过是来凑个数。

    方天脸色发黑,身体前倾,爬到金箧玉策前,掏出一支玉签,递给钟离亭,“它上面是什么意思?我该加入哪个宗门?”

    钟离亭仔细看了许久,硬是看不懂玉签的字。

    “我看不懂它写什么,但是我知道你该加入无相魔门。”

    方天一把抢过玉签,倔强地说道“不,它上面写着我该加入万佛宗,我会是杀戮禅下一代最优秀的弟子,冠上‘面瓜’的道号。”

    钟离亭皱着眉头,想辩解,却被塞了一手灵石。

    “大兄弟,行个方便,给我打张条子,写我适合万佛宗,我好回家和老爹交代。”

    方天把灵石往他怀里塞,凑到他耳边,露出两颗小虎牙,笑眯眯地威胁道“不然我就揭穿你们的把戏,告诉大家,你们在为天道院招人。”

    钟离亭握着纸笔,无奈地看着方天。

    方天玩着金箧玉策,拔出玉签,又插进去。

    “写啊,犬子心性极佳,资质优秀,适合万佛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冷的女声传来。

    “不,你适合无相魔门。”

    和光把骨灰缸还给钟离亭,她轻轻地斜了方天一眼,“你不适合修佛,你没有慧根。”

    方天气得一下跳起来,指着她大喊,“你骗人!”

    “骗你作甚,你若修魔,潜力不在执法堂堂主韩修离以下。”

    方天刚想辩解,瞥见她衣角的万佛宗纹路,重重地哼了一声,抢过钟离亭手里的灵石,一溜烟跑了。“你扯淡,我绝对会加入万佛宗。”

    钟离亭长长地叹口气,抹掉额角的汗水,“我果然不适合对付小孩子。”

    他抱着骨灰缸,怀念地摸了摸,深深地感谢了和光一番。

    和光点点头,转身便走,她还有公案。

    她抄近路离开暮乐坊,走入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四下幽暗,仅余微微的星星的光亮,墙沿斑驳,屋舍老旧,似乎许久没有人住了,落叶四散在地上,风吹过,沙沙作响。

    乌鸦啼叫,划过天际。

    路的尽头,一个裹着黑袍子的人席地而坐,懒懒地靠在墙沿,他身前立着一只小骷髅,小骷髅的四肢和头被红线牵动,手舞足蹈,有种怪异的可爱。

    蚂蚁成群行走,经过黑袍人时,远远地绕开。

    徐徐夜风吹过,撩开他的衣袍,露出苍白的骨头。

    大骷髅玩小骷髅,好一出骷髅幻戏图,不过是惊悚版的。

    巷尾的灯光下,几个孩子藏在屋檐下,偷偷地看着这出戏,脸上露着几分胆怯,更多的是好奇和兴奋。

    和光经过黑袍人时,风中传来一句颤抖粘腻的声音,像是百步蛇游过草丛的梭梭声。

    “和尚,好久不见。”

    和光瞳孔睁大,心头忍不住跳快,她扭头,看见他白骨的双手从指尖处,一寸寸贴上皮肉,向上蔓延,指间关节绣着密密麻麻的红线。

    沙沙,一阵强风吹过,落叶纷飞。

    他的兜帽颤动着,划过苍白的额头、半黑的阴阳头,缓缓下落。

    强光从和光身后闪过,穿过她,照在他脸上,他微微抬起下巴,露出冷涔涔的唇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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